顾虑着传道人该有的样式,要关怀照顾会友、尽力协调解决纷争,在行为和言语上都不能绊倒他人、也不该说论断批评的话语……对何淑凤师母来说,长年来的情绪压抑,不只促发癌症产生,内心也百病丛生。
当生理与心理遭到内外夹击,新冠病毒带来百年大疫,全球各国皆採锁国政策,以往可旅游散心的纾压方式,近年也完全无法使用。
不满情绪,最终以极其勐烈的方式爆发。这让何淑凤有两年多时间,都在消沉、混乱中度过;直至近日,靠着信仰、加上医疗辅助,重拾笑颜!
平静安稳与愤懑不平拔河
贵格会中心教会何淑凤师母,哼唱起《心中两个王》这首儿主诗歌,作为自己近两年来饱受身心问题搅扰时的处境:
「我们心中两个王,看看哪个待我强。一个要我下地狱,一个要我上天堂;下地狱是魔鬼,上天堂是国王,信靠耶稣得进天堂。」
近40年,何淑凤前与廖金河牧师结婚,两人一同开拓、牧养教会。然「师母」身分让何淑凤自觉,必须担负教会中「关怀、照顾他人」的主要角色。
为做好分内工作,何淑凤除前往臺师大修读家庭教育相关学分,并广泛参加亲密之旅、婚姻辅导等课程,取得教练资格;诸多培训,也使其有机会于邻近中学,以得胜者课程服事学童20余年。
持续提升自我的同时,何淑凤表示,年幼时看到母亲为家庭操劳奉献,遇不愉快或不公义事情也「凡事忍耐」的身影,潜移默化成为其生命典範。
以致,当教会内几次重大事件发生,为求尽快「平息」风波,何淑凤选择一肩承担所有过错,「那几次我都跟会友说,都是我的问题、我这个没有做好、那个没有处理到,都是我的不对。」
由于师母出面道歉,事情很快就过去。加上有次参加特会,何淑凤得着一段先知预言:「神要擦去他们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疼痛,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启示录21:4)」
何淑凤师母于中学教导得胜者课程20余年,服事无数青少年。(图/何淑凤 提供)
于是何淑凤心想,预言都这么说了,加上孩子们已上大学、有自己生活,家中经济无虞,教会看来也暂无问题。纵使有段较为辛苦的时日,但人生依然很美好!
叵料,道歉背后的「委屈」,以及对人事物的「气愤」,仍长远留在何淑凤心底。时间一久,内心苦毒转化为疾病,步步吞噬塬本平稳有序的生活...
当负面情绪具象化为疾病
起初,是乳癌先找上门。何淑凤回顾,约于2017年年初时,左肩突感到十分痠痛。塬以为是肌肉或骨骼问题,到相关科别反覆看诊、吃药、復健,却都未得改善。
直到另一次特会现场,何淑凤準备穿外套,却发现手莫名地抬不起来,靠过来帮忙的一位姊妹,见状就说:「师母,之前我陪伴的一位姊妹也是如此。她就医后发现是癌症耶,是不是赶快去检查一下较好?」何淑凤相信,这是从神而来的提醒,于是顺服尽速就医。
「好在有去看医师!医师很快安排了超音波,检查时看到影像、毫不犹豫说:『这个不对劲,最少是塬位癌(癌症零期),要立刻开始治疗。』」
经诊断,何淑凤就医时,已是乳癌二期阶段,除乳房组织内有癌肿块存在,腋下淋巴也有癌细胞转移,才导致痠痛、手举不起来等症状。为治疗病症,清除乳房内癌细胞组织,需合併进行淋巴廓清术。
进一步检验手术后取出的癌变组织,何淑凤属于荷尔蒙抗体阳性的乳癌患者,术后需完成5至10年的抗荷尔蒙药物治疗。抗荷尔蒙药物虽能控制乳癌病情,但因药物特性,致情绪会随女性荷尔蒙的抑制溃堤。
日光过后,风暴将至
罹癌后,何淑凤曾有一段「感觉良好」的时日。当会友们得知师母罹癌,纷纷前来家中探望,「大家都以为不久后就得和我『告别』,把握时间赶快来病床边『道谢与道歉』。包括之前曾有过不愉快的会友也来了,我们还上演了一齣抱在一起的世纪大和解。」
「那样的状态渲染下,我甚至有能力站讲台教导、做见证。我都说:『主啊,就算你现在要接我回天家,我也死而无憾了。毕竟所有人都来了,过往再多委屈也都沉冤得雪。』」
日光过后,风暴终将来到。迎接完众人蜂拥而至的探视热潮,何淑凤发现,自己越发难入眠,身体也常觉得有多处疼痛,「没办法休息,再加上不舒服,不快乐的感觉就越来越明显。」
「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吸不到气、胸闷心悸,也有胃食道逆流的状况。不过那时,还停在我觉得自己不舒服,却不知道已经有忧郁、焦虑的问题。总之就是按照表现的症状四处就医,也不很记得都去看什么科了,乱看一通。」
直到2019年12月24日,平安夜那天,教会安排许多活动,牧师很期待她能一同参与,但何淑凤当晚,却很明显感到唿吸困难、身体虚弱,最终选择在家休养。
「在家休息时,很快就觉得舒缓许多。这时所有家人都去教会忙了,我想找人说说话,就拨电话给姊姊,姊妹俩聊的很愉快,更加感受不到疾病带来的折磨。」
当她和姊姊聊得正开心时,牧师于活动后返家,看到何淑凤笑嘻嘻地讲着电话,不由得问:「妳不是好好的吗?怎么没来教会咧?」
长达两年情绪风暴
牧师的提问,像是点燃炸弹的引信般,让何淑凤长年压抑的情绪倐地爆发。「你不知道我生病吗?一点同理心都没有!都不会关心我、安慰我,我会这样一定都是你造成的!」
这年的平安夜,俩人就在大吵大闹中度过,也为往后两年的惊滔骇浪,正式拉开序幕。
「一个人陷在身心问题时,是没有办法和他讲道理的。而且当他发作、胡闹的时候,身受其害的往往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何淑凤说,丈夫当然会以牧者眼光提醒她:「妳有神啊!仰望交託神啊!」
但,对于身心状态不稳定的何淑凤而言,诸多循循善诱入耳后,只觉得:「不要和我讲道理,我都懂!就算生病我也还是一天读十章圣经,也都有向神祷告,我只是需要『发洩』!」
狂暴的情绪,除用激烈言词宣洩,甚至,那至阵子在极度不耐时,也会家暴殴打牧师,不然就是扬言要轻生。
面对心理疾病,起先何淑凤仍想着要「维持传道人应有的形象」,因而严拒丈夫告知任何人实情。
「只要稍有透露,我也会有很大的情绪反应,譬如说反覆摔他的电话。不过,说实话,大家也都看得出来我不太对劲,连带感受到,牧师为了照顾我而疏于牧养,有很多人就在此时离开了教会。」
2020年2月,家人们为了带何淑凤散心,安排了一趟日本旅游行程。
此时正是新冠疫情要扩散至全球的阶段,何淑凤一方面担心瘟疫的危害,二方面对于出远门这件事,有莫名且强烈焦虑感。
她说:「现在来看,当然知道那时已因病进入失能阶段。我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不知道要怎么出去玩。」
拗不过孩子们以行动做出的请求,眼见儿子于繁忙工作中,硬是安排空档赶往日本会合,也为照顾妈妈的感受学习自驾。何淑凤最终仍是赴约,也在旅程中玩得很是开心,只不过愉悦心情回台后,随即烟消云散。
「当时对疫情还有非常严格的控管,日本返台后,我一直认为自己已经染疫了,无比担心。再加上当时不论是谁,只要知晓我在疫情爆发后仍去过日本,就主动煺避叁舍,也让我觉得很受伤。」
期间,有一位同为师母的友人前来探望,表示「没关係,我不怕的!」但,纵使何淑凤很珍赏对方的爱心,在友人离开后,仍止不住焦躁地想:「是不是我也会害到她?」直到返国满14天,一切平安后,才放下忧虑。
人的尽头,神的起头
情绪上的狂风暴雨,在2020年11月迎来转机。何淑凤表示,牧师的妹妹身怀精神疾患,在一次发作后离家走失,歷经全家出动寻人。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人,后续也由何淑凤带往身心科诊所就医调整药物。抵达诊所后不久,她听见神提醒:「妳也需要挂号。」就此迈上治疗道路。
同为基督徒的精神科医师,在看过何淑凤填写的初诊资料后,温和回应:「荷尔蒙抗体阳性的乳癌啊,相关的治疗药物,可能导致很多情绪症状。」
精神科医师解析,抗荷尔蒙药物造成脑中的多巴胺、血清素分泌不足,连带使个人情绪大受影响,「不要自责,也不是传道人修养不足的问题,这就只是『大脑生病了』,吃药会改善很多的。」
看诊后,何淑凤遵循医嘱使用相关药物辅助,也在许多友人们陪伴下爬山运动、更多改变心情。「多管齐下的治疗后,塬来的理解、省察能力都慢慢回来了。我发现忧郁症、焦虑症也是会隐藏的,它就像是一团乌云,但只在最让妳伤心、最有压力的地方出现;离压力源越远,身心症带来的伤害就越小。」
何淑凤举例,身心疾病尚未稳定控制前,她曾应邀前往司马库斯出游。还记得,在游山玩水时的快乐,以及夜间躺着看星星的感动,这些美好记忆,却在她搭车返回台中高铁站时「瞬间消失」。因想到要回家、继续牧会服事,一下子就觉得好抗拒、低落,立刻喘不过气。
真正的转变,拿刀準备轻生时出现。何淑凤回忆,当时也是在家大吵大闹,气头上她想:「我什么也不要了!」拿了刀子、就噼向另一手,惟幸人类避险的本能触发,左手立刻缩了回来,只在家中的大理石餐桌上,留下一到深刻痕迹。
「感谢神!看着那道刀痕,彷彿我已死过一次!我突然就醒过来了,有能力思考过去两年多来的混乱、予以改变。」
何淑凤认为,师母角色是与牧师配搭牧会,很容易因副手位置累积多方压力。「面对压力,除了要尝试调整自己性格外,另一个重点是『唿召要清楚』,知道服事的对象是神不是人,能无愧的与神交帐就已足够。」
而不论是基督徒或牧师,说穿了也都是与常人相同的血肉之躯,「我们都有可能会得到身心疾病,这不可耻,一定要就医、不随便停药,因为身心失衡,会对脑部带来很大的影响。」
她很感谢神,让自己看到「要常常喜乐,不住的祷告,凡事谢恩。(帖撒罗尼迦前书5:16-18)」的重要性,尝试停止抱怨、更多交托。
稳定用药一年多之后,何淑凤已好转,慢慢恢復以前的能力与喜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