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认识自己，就越发现塬来自己是个「没有的人」，在比较中，我什么都没有...污秽如我，其中败絮，我知道，那份藏在深处的心虚也只有我知道，但我哪敢吐露半字？

作者：廖亭羽（2023第八届基督教雄善文学奖 首奖作品）

对长年习惯黑暗的眼睛来说，乍一见光的感觉是什么呢？大概是无法直视吧。在那之后的反应，或许会躲进更深的黑暗，也或许会向着那发出热度的源头探去。

光是刺眼、令人不快的，纯粹的本质带来灼伤。若反覆进出于黑暗与光明中，更是带来多次的难受、让人却步，但光亮却仍旧引人趋向它。于是我突然有点同理那些扑火的飞蛾，对光的嚮往，源于那生命不可知深处令人无可自拔的召唤。同样的是，趋向光明，自己死了；不同的是，有一种死亡带来新生。

我知道自己从小是个慕强的人。我爱看小说，特别是言情小说，而且其中必定包含两种元素：深爱与能力。小说中的男主角，必定是坚决认定女主角且各方面能力辗压众人的强者，让人一看见就不敢轻视；女主角也不是娇娇软软的小白花，而是完美呈现与男主角平分秋色的耀眼形象，往往令人刮目相看、不断刷新认知。小说的故事情节，就是一连串女主角被轻看嘲讽、转瞬打脸对手、反覆惊艷众人、男主角霸气相护、男女主角不断更加相爱的过程。

我一直想变成那样的人，那样的优秀也那样的被爱，坚定不移。但是怎么说呢？越认识自己，就越发现塬来自己是个「没有的人」，在比较中，我什么都没有。并且我住在幽暗潮湿的洞穴中，触目所及是环绕的幽暗。洞穴由罪恶构筑，我打一开始就生存在那里。洞穴不大，一点点声响都很清楚，也很容易有回音，一句话可以迴盪好久、好久。

「要完美。」那声音总是这么说着。

我跟人比较，比美丑、比胖瘦、比成绩、比成就、比存款、比名声…。不宣之于口，比赛无声地进行，喧嚣而宁静，比划、打分、判断，比划、打分、判断。

「你真是个谦卑的人！」

当他人称讚时，或许只有上帝（也许还有一部分的我）知道，眼见的降伏中还有多少交不出去的阴暗，正暗搓搓地伺机而动。我也突然理解到，为什么圣经中记载以赛亚亲眼见到上帝时，说自己嘴唇不洁、又住在不洁的居民中。

因为没有一份晦暗能挡住光的照耀，遍地的污秽让人羞赧并愧于被看见。污秽如我，其中败絮，我知道，那份藏在深处的心虚也只有我知道，但我哪敢吐露半字？又能怎么办呢？我对拯救自己无能为力。

即使信了主，被真光照耀拯救过的我，仍旧会在罪恶的洞穴与进入光明中不断往返。

每一次我都嚮往着光明，然而律法的标準不时幽幽地提醒自己在有意无意中挥霍了上帝的恩典。其实每一次内心的黑暗被剖开时，最难熬的或许是进入光明前对于热烈灼伤的畏惧。要向着内心与肉体的罪恶死去，我想逃避、浑身难受，但踏入后却感到放鬆与快乐。

或许因为频繁往返光明与黑暗，所以敏锐于明暗的变化，所以当下意识回到黑暗的洞穴中，我却一次比一次更被光明吸引，在不断来回中，终熬炼出一条成圣的显眼路径，出去、进来、再走出去，一次比一次更熟练俐落。我不是我心目中的强者，我的故事篇章写不出一次到位的出彩情节，但我却可以有眼光看见，反覆当中使我感到痛苦的灼伤，如今成为了一次次胜利的荣耀勋章。

「你不是祷告过希望有颗知罪的心吗？」

我好奇耶稣上十字架第叁天死裡復活后，离开墓穴的祂，看到的是何种情景呢？这世界依旧败坏，人们依旧不信他，但是祂自己已经胜过死亡，成为了黑暗中人的光，永恆的光，指引通往永生的道路。啊！祂的确应允了我的祷告。我因祂而能真实见光，因着知罪、认罪而走进光。

或许，待在黑暗裡是不会有感觉的，但分别善恶的果子却让我认知到有光的存在。我不自觉被吸引，可是缠身的黑暗使我不自觉想避开光所带来的难受。嚮往着光却去不了光的所在，痛得令人害怕。

然而真光硬生生照进了墓穴，救主在唿唤我出来。而当我一次次地往返，主依旧一声声的叫唤。我愧疚于不完美的自己所作所思彷彿将主再钉十字架，但神的话却安慰我：「忍受试炼的人是蒙福的；因为他经过考验以后，就要得到生命的冠冕，就是主应许给那些爱他之人的。」

何等深爱！即使我永远无法成为那完美的女主角，即使我是受制于软弱、经受考验的凡人，祂却以这话告诉我，祂使我蒙福得着更大的奖赏。祂赐我力量忍受试炼、以自己为光吸引我。塬来，我热烈渴慕的深爱与能力，一直都在主那里。

我感恩，因为世界曾经晦暗，所以光照进来就显明了爱。今世我仰望这光，存心忍耐行完我的路程，来世我盼望那为我预备的永恆家乡。祢说，有一天，墓穴将不负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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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善文学奖2009年创立，至今已逾十年，奖名取材自创办人施以诺博士的父母亲（施达雄牧师、郑淑善师母），为的是奖励青年人为主题笔写作。「雄善文学奖」亦是华人圈第一个针对35岁以下年轻人所办的跨国籍中文基督教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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